引導(dǎo)語：我是一個直男，在我暗戀好友女朋友的那兩年，我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，焦慮不安，心神恍惚，焦慮不安……
阿毛的情書沉入了長江
?張強
阿毛是我在大學(xué)里很要好的一個朋友。
我和他并不是在大一就認(rèn)識的，而是大三那年專業(yè)分流，我們倆恰好被分在同一個班里，又恰好住同一間宿舍。初次見到阿毛，是在搬宿舍的那天，只見他臉色白皙，眉目分明，中等個子，猿背蜂腰，而且精神奕奕，有幾分英俊瀟灑之氣。鼻梁上架著一副黑色圓框眼鏡，很有點民國風(fēng)度。
幾天相處下來，我發(fā)現(xiàn)阿毛為人心性純真，說話有趣，熱情洋溢，而且我們都愛閱讀，興趣相通，所以總是有相見恨晚的感覺。我們倆每天一起上課，一起吃飯，幾乎形影不離。從專業(yè)聊到游戲，從游戲聊到文學(xué)，從文學(xué)聊到人生，經(jīng)常如此侃天侃地。突然有一天早晨，阿毛打電話給我，說心情很沉重，叫我陪他到校園里走走。
秋天的早晨，曉風(fēng)清涼，吹到身上十分適意。天空高得出奇，纖塵都無，風(fēng)中夾帶著草木的清香，美好得仿佛一切憂愁的事情都不會發(fā)生。
我問阿毛有什么事，他說他為情所困。他見我一臉懵然，又接著說他深深地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，已經(jīng)好久了。從前只是每天暗暗地想念著，倒也覺得心里甜甜的。不過這幾天不知怎么了，思念變重了，也變味了，變得苦澀難受起來。神悲意慘，抱恨懷愁。每天只想著見到她，哪怕是在人群中遠(yuǎn)遠(yuǎn)地看她一眼也好。我有點吃驚，想不到這整天就愛看書的小伙子竟然也有意中人，而且還深深地墜入了情網(wǎng)。
但隨即又覺得實在合情理極了，哪個少女不懷春，哪個少男不多情？我便鼓勵他干脆去向那女生說明自己的心意，總比單思成病要好。他凄然一笑，說事情若有我想的那么簡單就好了。這個女生是他從前同班同學(xué)的女朋友，早已名花有主了。要是向她表白，又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同窗。
聽阿毛這么一說，我也覺得心中凄慘。雖然大家都認(rèn)同追求愛情應(yīng)當(dāng)義無反顧，可是橫刀奪愛這種事情也是為人所切齒的，何況對方又是自己的朋友。我一時之間也不知該鼓勵他勇往直前還是該知難而退，只得說些話來開解阿毛，叫他放寬心情。
我們又談?wù)摿艘幌履莻€女生，她叫小貞，也是我們年級的，只是不同的專業(yè)。阿毛說他大二的時候就已經(jīng)暗戀上了她。不過那時她已經(jīng)有了男朋友，盡管如此，阿毛還是對她一念情癡，死心塌地。后來小貞開了一家微店，男朋友幫著宣傳，可生意還是不好。
阿毛知道了這個消息，就開始每天到她微店里買東西，今天買袋洗衣粉，明天買幾包糖，都是一些價格便宜的小東西，她男朋友充當(dāng)快遞員的角色。一天中午，“快遞員”又來給阿毛送貨了，而且還送了一個看視頻用的手機支架和一顆不知名的小糖。說是她女朋友給阿毛的，微店開不下去了，期間只有阿毛一個人光顧，贈送的禮物是對阿毛的答謝。
那一天，是阿毛墜入情網(wǎng)以來最開心的一天。他拿著小貞給他的糖不住地把玩，可就是舍不得吃，雖然沒有仰天長笑，但情發(fā)于中，心里的喜悅之情還是毫無掩飾地化成了幸福甜蜜的笑顏。那一晚，阿毛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，興奮得沒有睡好。
由于之前阿毛天天光顧小貞的生意，成了她的老顧客，阿毛也由此獲得了她的微信和qq。于是從那時開始，阿毛整天看手機，關(guān)注小貞的動態(tài)，連最愛看的武俠小說也沒有心思看了。
小貞一發(fā)說說，阿毛總是第一個評論的。一到晚上，阿毛就找小貞微信聊天，但小貞對阿毛總是冷冷的，通常是阿毛發(fā)三句，她才回一句。只有到了晚上十點鐘以后，她才會和阿毛聊得多一些，其余時間都是在和男朋友一起共度良宵。
盡管如此，那段時間，阿毛每天都還是挺開心的，不過有時小貞久久不回他消息的時候又會有些惆悵感嘆。聊天記錄也舍不得刪，時不時地就會翻出來看看。本來一向不寫日記的他也開始學(xué)人寫起日記來了，說是要把從和小貞相識以來每天的聊天內(nèi)容寫成日記保留下來，這樣一輩子都不會忘記。
看著阿毛喜一陣，愁一陣，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，我也不知如何是好。有時想到萬一阿毛和小貞最終真成了一對，他的同窗會善罷甘休嗎？
沒過多久，發(fā)生了一件令我們吃驚的事情，大概是老天爺被阿毛的一往情深而感動，所以想給他一個機會吧。
開學(xué)的第三周，阿毛告訴我小貞的男朋友要當(dāng)兵去了，下午就走。我當(dāng)時想阿毛這回有希望了，當(dāng)兵一去就是兩年，剛開始幾個月兩人根本無法聯(lián)系，感情自然會有所疏淡，等男的退役回來，物是人非，一個早已畢業(yè)，勞燕分飛必成定局，破鏡重圓幾乎不可能。
可是一看阿毛，毫無半分喜悅之情，仿佛還有心事。原來他擔(dān)心小貞，料定小貞遭此變故，必定芳心痛裂，柔腸若斷，傷心不已，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到她身邊好好安慰一番。
大學(xué)里的愛情就像是煙花，兩人一對上眼，只要一點點小火星就能綻放。不過這種愛情來得快，去得也快，失意傷心固然不免，過一段時間就會淡忘了。兩年之后，一個早已畢業(yè)出去工作，一個還要回來繼續(xù)讀大學(xué)，屆時兩地分隔，各自天涯，況且當(dāng)兵一事，小貞想必早已知道，心里也有所準(zhǔn)備，必定會保重自己的。我這么和阿毛說著。
上午的課上完了，到了午飯時間，食堂里人山人海，打飯的隊伍排得像火車一樣長。突然間我被阿毛打了一下，他指了指打飯的窗口，低聲說正在打飯那個就是小貞，語氣又是激動又是喜悅。
我順著手指望了過去，但小貞一個轉(zhuǎn)身已消失在了人群里。阿毛急得推著我往前擠，找了兩個排在前頭的認(rèn)識的同學(xué)幫忙打了兩碗飯，我們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隨便打了兩個菜。然后在人群中持碗站了一會兒，阿毛用目光滿食堂地橫掃著，在靠窗的位子發(fā)現(xiàn)了小貞。
小貞的男朋友去了部隊，所以她和閨蜜共進午餐，我們找了一個旁近的位子坐下來。窗邊光線明亮，視線清楚，但見小貞長發(fā)披肩，身材容貌，頗為秀美。只是面帶愁容，一副郁郁寡歡的神氣，婷婷楚楚，冷艷動人，難怪阿毛為之顛倒不已。我笑著和阿毛說你既然這么喜歡她，為什么不過去打個招呼，佯裝巧遇？然后可以順理成章地坐在一起與秀色同餐，再四寬慰，不是更好么？阿毛性格靦腆，連忙搖頭說不行，不行，這樣太唐突孟浪了。(說說網(wǎng) www.bazhanggui.com)
我調(diào)侃他說你每天晚上都找人家聊天，難道就不唐突、不孟浪了？阿毛說不知為何對她又愛又怕，網(wǎng)絡(luò)世界里不見真人，舉措正常，可現(xiàn)實生活中遇見她，就不自主地變得拘謹(jǐn)起來，想說什么卻又無從說起，就像舌頭被鉗住了一樣。
接下來的日子里，阿毛還是每天都和小貞保持著聯(lián)系，但兩人從來沒有相約共同行動過。直到有一天晚上阿毛回到宿舍，手里拿了一本《小王子》，我才猜到事情有了變化。以我對阿毛的了解，他是從來不看這類書的，如今從圖書館借了這本書，一定有蹊蹺。
在我的盤問下，阿毛老實交代了，原來他下了選修課以后去圖書館借書，在書架間正巧遇到了小貞，阿毛這回沒有表現(xiàn)出怯縮，他們倆還一起看書，一起找書，阿毛喜歡中國的傳統(tǒng)文化，而小貞喜歡讀外國作家寫的故事。最終，在小貞的推薦下阿毛借了一本《小王子》。這本書篇幅不長，對于阿毛這種常年讀小說的人來說，無異于滄海一粟。阿毛認(rèn)認(rèn)真真地，很快地把《小王子》讀完了，還上網(wǎng)看了些書評，這樣就可以跟小貞有更多更深的交流。
自從圖書館那次不期而遇，兩人有了更多的了解和交流。阿毛很愛讀書，腹中頗有文墨，所以談吐不俗，頗有見地，而小貞也由此對他另眼相看。“今夕何夕，見此邂逅”，阿毛那段日子總是吟詠著這詩，十分沉醉。
小貞所在的專業(yè)也是工科專業(yè)，男多女少，加上小貞容顏韶秀，豐神楚楚，追求者自然就不在少數(shù)，可是小貞基本都看不上眼，這些自然都是阿毛告訴我的。前兩天又有一個男生向小貞表白。那個男生是我們年級的學(xué)霸，而且和小貞同班，成績優(yōu)異，只是相貌差強人意。
當(dāng)時是晚上八點多，那天阿毛晚上沒有課，我便和他跑去圖書館看書，沒想到后來小貞也來了。但小貞沒有選擇在我和阿毛邊上坐下，而是搬了一張椅子坐在書柜的過道里看書，阿毛坐的地方正對著那過道。沒過多久，那個男生便來了，據(jù)阿毛講，那個男生一進來就奔小貞看書的地方去，應(yīng)該來時就已知道小貞在那里了，手里握著一張類似明信片的卡片，腳步很匆忙。把明信片塞給小貞后，還沒等小貞反應(yīng)過來，頭一扭，更加急匆匆的有走了。
阿毛不是笨人，看到這種情形，早就猜到了八九分。于是他過去問小貞怎么回事，小貞拿出了那張明信片，上面寫的是男生對小貞求愛的告白。阿毛見了，心里又急又怕，他怕那個男生近水樓臺先得月，急得話都說不利索，只是結(jié)結(jié)巴巴地對小貞說不要答應(yīng)他，不要答應(yīng)他。小貞看了阿毛一眼，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，隨手背起書包往外面走去。
阿毛見小貞出了圖書館，趕忙拉我一起走，連書都沒收，說小貞很有可能去找那個男生，要跟著去看看。我叫他別急，小貞既然肯把那男生的表白卡給你看，那足以說明她根本看不上那男生，可阿毛深陷情感的漩渦中，神志已乖，根本聽不進去。
小貞果然是去找了那個男生，我們在后面遠(yuǎn)遠(yuǎn)地看著。他們邊走邊說，我們還是遠(yuǎn)遠(yuǎn)的跟著，但聽不見他們在說什么。對話沒兩分鐘就結(jié)束了，小貞徑自回了宿舍，男生往操場上走去，只留下我和阿毛在秋風(fēng)中徘徊了一陣。
晚上阿毛微信小貞，小貞告訴他她沒有答應(yīng)那個男生，約他見面只想當(dāng)面說清楚，對彼此都好，不想不清不楚的，以后上課見面也尷尬。阿毛弄明白后，心里懸著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，他望著窗外，圓月當(dāng)空，明星在天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。
時光不知不覺迎來了十一月份，秋高氣爽，花草樹木都開始泛黃了，一天天地凋零下去，就像人的精力、熱情開始衰竭一樣。校園里只有菊花開得特別繁盛，五彩繽紛，霜華耀眼，深秋獨傲，冷艷含芳。但阿毛的熱情并不因此衰竭，反而像劉禹錫見秋一樣高漲，仿佛大鵬欲飛入九萬里高空。
沒過兩天，阿毛突然跟我說他決定把心意明明白白地告訴小貞。我戲笑著說朋友妻不可欺，你不會是真的要動手挖墻角吧？不過我看他一臉嚴(yán)肅，不像是開玩笑，就問他怎么突然下定決心了？他說自從那天在圖書館看見那個男生表白之后，就決定要改變一下，不能再這么下去了。我問此話何解。
他說追求自己心中所愛應(yīng)當(dāng)勇往直前，永不退縮。雖然小貞的男朋友是自己同班的朋友，但他也喜歡小貞，就是要肆無忌憚地追求她，什么朋友妻，不可欺、橫刀奪愛通通都是世俗之見，最是要不得！當(dāng)年瞿秋白同志愛上楊之華女士的時候，楊之華早就已經(jīng)是有夫之婦了。
可他們兩個還是愛得熱火朝天，一點靈犀，心心相印，最終還不是琴瑟永好，相莊鴻案。這么多年后看來，不也沒有人非議他們的愛情么？只是在當(dāng)時，兩人的結(jié)合確實引來了許多流言蜚語，指指點點，就連家人也冷眼相對。
可那又有什么關(guān)系呢，情之所鐘，愛至極處，直可以糞土王侯，傲視公爵；外人的指指點點、世俗的虛情浮禮，與轟轟烈烈、刻骨銘心的愛相比，又算得了什么呢！自己從前性格靦腆，想愛又不敢愛，如今想來，實在懦弱混蛋已極。倘若當(dāng)年瞿楊二人有一人害怕物議，他們的愛情就不會結(jié)果，況且小貞又沒有結(jié)婚。
愛情原本就是需要勇氣的，怯弱退縮的人必定不會成功，面對愛情，乃至于狂妄一些也無不可。與那些追求過小貞的男生相比，無論品貌才學(xué)，他都自信有過之而無不及。更何況小貞靈心慧質(zhì)，自己與她又有文學(xué)上的交流，很有共同語言，與那些男生而比，豈不是更占優(yōu)勢。既然如此，為什么不狂妄一下，自信滿滿地去向她告白呢！阿毛這番話侃侃而言，充滿氣勢。
阿毛一見小貞的面，會不自禁地面紅耳赤，還會緊張地說話顛三倒四。所以他決定用寫情書這種最老套的方式表白，可以把事情說得明明白白，清清楚楚。阿毛晚上就去圖書館寫情書，寫了一段，覺得寫得不好，又從頭開始寫，寫了幾段，又覺得不好，又從頭開始寫。
像這樣反反復(fù)復(fù)得寫了兩個晚上才寫出一份四頁紙長的情書。然后又反反復(fù)復(fù)看了好幾遍，覺得用得不好的詞都重新琢磨，把握好分寸。定下來后，又認(rèn)認(rèn)真真地重新抄寫一遍，阿毛字寫得不好，但他說那一封情書是他讀書以來字寫得最認(rèn)真的一次，寫了兩個小時。
寫完之后，他把情書裝進了信封里，可心里又覺得放心不下，又拆開看了一遍，確定沒有錯字別字才又重新封好。我并不知道他寫了什么內(nèi)容，后來他告訴我就從他第一次見到小貞那時開始寫起。
阿毛封完了情書，我本以為以他的性格，應(yīng)該會猶豫徘徊一陣，但出乎了我的意料。他表現(xiàn)得信心滿滿，胸有成竹，仿佛玉人已終身屬我。他給小貞發(fā)了一個短信，問她在哪里，然后就帶著情書去見小貞了。
第二天黃昏，阿毛才收到了小貞的回復(fù)，也是一個信封。我聽阿毛轉(zhuǎn)述，大意是說他男朋友去當(dāng)兵，但誰也沒有提出要分手。雖然個郎遠(yuǎn)去，但兩年多的愛情生活，又豈是短短一個多月就能忘懷的。阿毛情深若渴，她心里自然了然，非常感激，不過她對阿毛只是當(dāng)成一個朋友，最多也就是可以談詩論文的朋友，毫無他想。勸阿毛不要再想念著她了，況且她男友又是阿毛的同窗好友，不愿意招來物議，從此也不必再相見，信封中還有阿毛的情書也一并退了回來，阿毛拿著信，知道小貞態(tài)度剛強堅決，一顆芳心永遠(yuǎn)不會到自己身上，只是呆呆地看著信出神。
阿毛出奇地冷靜，連氣都沒有嘆一聲，把信封折好放進了口袋里，又若無其事地叫我出去吃飯，說好久沒有去外面吃飯了。阿毛感情受挫，心中必定難受，只是故作鎮(zhèn)靜罷了，出去走走也好，積郁胸中反而更加不好，我這么想著，就答應(yīng)了去。
我們來到積玉橋那邊吃飯，阿毛那天晚上喝得特別多，我知道他心中難受，就陪著他一起喝，連勸慰的話也沒有說。也根本不必說，心受了傷，再怎么勸也恢復(fù)不了，只有靠他自己。
我們喝得頭重腳輕，又不知怎么晃晃蕩蕩地走上了長江大橋，后來走不動了，就就地坐了下來。深秋的夜晚，大橋上秋風(fēng)蕭瑟寒冷，吹了一會兒風(fēng)，酒就醒了大半。
阿毛說苦苦暗戀了兩年的女生，這段日子交往下來，信心滿滿，本以為可以逑得淑女，做一對神仙美眷，想不到竟是落花有意，流水無情，一切都成了夢幻泡影。隨手掏出了信紙，有他給小貞的和小貞給他的。阿毛拿在手里，又看了幾眼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，往事已矣，手一揚，那幾張紙就像蓬草一樣被秋風(fēng)卷走了，在空中無力地飄啊飄，最后消失在了長江的波浪中再也看不見了。
